身在天府之国,看到敦煌艺术展览,思绪却飞到千里之外的敦煌城。2002年夏天,我第一次到敦煌,至今近15年了,然而敦煌的景致仍历历在目。夜晚的敦煌城,满眼全是闪烁的霓虹灯,整个城市可谓流光溢彩,华灯如昼,但似乎也吸引不了人的注意力,自己的思绪总是会飞到千年以前,想到千年沧桑中的敦煌城。汉唐时的敦煌城当也繁华吧?丝绸之路,驼驼声声,熙熙攘攘,各国各族人等相会于此,那时也应是车马如龙,商贾云集,夜夜放歌,热闹非凡吧?中国、印度、希腊、伊斯兰四大自成体系的文化交汇于此,浓烈鲜明的民俗民风,各国文化的魅力,共同营造出最有文化艺术的城市氛围,想必也是敦煌最为吸引时人最亮丽的风景吧?
现在她已不再是东西商贸的中心,也不是边关重镇,仍然令四方八面的人云集于此,追忆她曾经的辉煌,那颇具帝国风范的盛唐气象,于是现在的敦煌就在过去辉煌的历史光环下,挥霍着昔日繁荣时节所积累的“财富”,于是,这里商埠林立,游人如织,也算是“中兴”的繁华,但这不知是敦煌的第几次中兴?已被大漠风沙削蚀成小土台的阳关、玉门关、河仓故城,或者是一条矮矮的土墙汉长城遗址,似乎就是敦煌逝去的繁盛与衰落的见证。绕行于玉门关遗址,残破的汉长城时,内心竟有些丝丝的悲凉。在龟裂的汉长城墙裂缝里,千年前的几束残破的芦苇、麦秆在刺眼阳光下,在燥热沙漠之风的肆虐中,忽隐忽现,象一位怀旧的老妇人,向后人重复着往日的辉煌。在玉门关前,记忆虽是凌乱,但是回忆起唐代边塞诗人大气的诗句:国难当头,男儿自强,塞漠的荒寒,战争的酷烈、军中的苦乐不均,战士的勇武,别离的悲怆、和平的祈愿,死节报国,让人触摸到了那个时代的脉搏,感受到一颗颗不灭的灵魂,内心也是荡气回肠。但过眼的繁华,今日的苍凉,又让人感慨万千。在这些无言的历史证人面前,谁都会想起汉唐帝国边疆重镇昔日的繁荣,威震西域,扬威华夏的荣耀,谁又会记得昔日金戈铁马的宏大战争的背后故事?那些慷慨酬边、“黄沙百战”的英雄姓甚名谁?
昔日的雄关险隘,昔日的繁华喧闹,昔日的英雄人物,也如芦苇般荣枯着,被历史的长河洗涤着。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战争场面,如今已被固化为了一个个条理清晰的历史事件,一位位有血有肉的将士,如今也变也了一个个冷冰冰的符号,有的甚至被遗忘在野史杂记里,谁又会记住他们曾经的辉煌和荣耀?谁又会知道这些人乡关何在,灵归何方?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埋没了。只有这一段段残破的长城、一垛黄土堆成的玉门关,至今还静静地矗立在大漠深处。然而废弃了的一个玉门关,一段汉长城,也将会在自然的伟力中慢慢消逝,最终又是一抔黄土,归于茫茫的沙漠。到那时,不知道谁又会想得这里是玉门关、汉长城?还能找到这些已经湮没的历史遗址?悲怆之情,在这无边的黄沙里升腾。
敦煌也好,北京也好,纽约也好,无论是谁,胜得了时代,但胜不过历史,胜不了岁月,胜不了自然,更胜不了在冥冥中天定的轮回。以后呢?再过五百年或者一千年,这里又将是什么样子呢?生生灭灭都只是刹那间的事,那么,繁华又如何?寂寞又如何?难道推掉先人们的精巧木楼的残骸,用钢筋水泥筑成一座新的城市森林,开进汽车,拉进电线,让小小敦煌城的夜晚也亮若白昼,就会再度演绎新的繁华?敦煌城边步步进逼的黄沙,莫高窟周围荒漠中的孱弱绿色;莫高窟时那些日见褪色的壁画、常书鸿那孤零零的坟茔与每天如潮的游客;已不能自补,日见干涸的月牙泉,在沙漠深处的雅丹地质公园里新修的宾馆……那些永远不能满足的人的欲望,谁敢说敦煌的繁华就会延续?没有对自然的呵护,没有了多元文化的交融,敦煌,也许就将再次成为空城。敦煌城边那一蓬蓬矮小的植物,甚至在沙丘上四处游行的四脚蛇,甚至是在敦煌西边的楼兰古城,也许会给我们一点启示和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