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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焕民——初踏黄金路
发布时间:2016年04月05日 09:32 来源: 四川文艺网
作者: 邓风、周春锋

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原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中国美术家协会顾问,政协四川省第六届常委会常委、四川省文联原党组书记、四川省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正厅级离休干部、著名美术家、国家一级美术师,李焕民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2016年4月3日19时20分在成都逝世,享年86岁。


李焕民(1930.10-)原名何国儒。男,浙江余姚人,生于北京。汉族,擅长版画。1947年考入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美术系,在徐悲鸿的教导下学习美术。1951年从中央美术学院美干班毕业后分配到四川工作。历任《新华日报》美术编辑,四川省文联党组书记,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四川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四川省美术馆馆长,一级美术师,中国美协顾问。

李焕民曾长期在西藏、甘孜、阿坝等藏区深入生活,并考察过北方丝绸之路和南方丝绸之路。他的作品清秀绚丽,但又不失浑厚的功底。他能在当时的环境下最大限度地发挥版画的长处,作品形成了较为强烈的个人风格。而这种个性主要依托于“民族”——他多次体验生活的环境,《藏族女孩》《初踏黄金路》《驯马手》便是其代表作。其它作品有:《高原峡谷》获1956年全国青年美展一等奖,中国美术馆收藏。《扬青稞》《攻读》《拉萨街头》《牧场》等为中国美术馆收藏。《藏族女孩》在日本获金奖,被收入《中国现代美术全集》(版画卷)。《初踏黄金路》被收入《中国现代美术全集》(版画卷)并作为封面。《换了人间》获1979年全国美展二等奖。《驯马手》获六届全国美展银奖。《长夜》获第九届全国版画优秀作品奖。《高原之母》获1996年全国版画展银奖。1996年中国版画家协会授予 "鲁迅版画奖"。

李焕民版画特征在于立意高远,精于艺术构思,善于用形象说话,主题深刻但不说教。注重人物内在情感的表达,精神力量的彰显。充分表现出藏族人民浑朴、彪悍、粗犷、豪放的性格气质,也不失牧歌式的抒情。他极重视艺术的形式感、开拓版画的表现力。讲究黑白的对比,块面的组合、点线的穿插、以及这些因素所构成的节奏感、旋律感等,在其作品中都具有独立的审美价值。追求刀法的力度、讲究用刀在统一中的变化,是他版画成就中的又一特色。他几种刀法并用,丰富而错落有秩,注重刀法的雕塑性和写意性,每一点,每一线都精心建构,在惨淡经营中追求尽善尽美的境地。2013年1月29日,李焕民荣获第二届“中国美术奖•终身成就奖”。颁奖词是这样的评价的:“在60多年的创作生涯中,李焕民先生满怀着坚定的艺术理想以及对人民群众的无限热爱,始终刀笔不辍,孜孜以求,创作出大量精彩的艺术作品,特别是一大批享誉全国的藏族题材的美术作品,……这些作品屡获殊荣,影响深远,成为用艺术记录藏族地区半个多世纪以来历史巨变的不朽史诗。

李焕民先生自踏上雪域高原之日起,就将心灵与情感融入这片土地,并成为讴歌这片土地的优秀歌手。经过多年的语言锤炼和风格追求,李焕民先生把版画语言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层面,为创造版画新的民族形式作出了突出成就。他的作品以深刻的精神内涵和美的品质而具有长久的穿透力,成为新中国版画艺术一座高峰。”

1951年5月,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的代表就西藏和平解放的一系列问题达成协议,西藏和平解放。1959年的3月,农奴制度废除,百万农奴得以翻身。正是在这个大背景下,1951年,22岁的李焕民来到四川工作。两年多的美术编辑生涯,练就了娴熟而扎实的造型和创作能力,1953年,他逐渐放下了了油画笔,拿起木刻刀。也就在这一年,李焕民第一次走进了藏区,初次进藏的他还是一种旁观者的心情,逐渐地,他在这里写生交朋友,由旁观者变成了融入者。李焕明说:“最打动我的是藏族人民的气质和理想。美丽的自然风光,人们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么美。我从精神上离不开这里。”没想到,李焕民在这条路上一走就是六十年。也是在这条路上,他把中国版画艺术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为新中国美术的发展繁荣作出了突出贡献,在国际美术界也有一定影响。


2013年5月22日,为人谦和、低调的李焕民第一次在成都举办了《红色经典——李焕民的版画艺术》展览。展出了《初踏黄金路》《藏族女孩》《织花毯》《高原峡谷》《扬青稞》《攻读》等在二十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家喻户晓的木刻名作,并首次将日记、写生、草图等创作过程展示在观众面前,让我们看到了这些作品创作的过程,看到了作者曾经困惑、迷茫、艰难求索的经历,看到了作者在这条路上的艰苦和愉快,看到了作者将情感和血脉融入到藏族人民的生产和生活之中,感受到作者热烈、严谨、朴实的性格。当年的李焕民带着种子出去,把汗水和泪水都撒播在这条艰辛的路上,六十年回首,原来这是一条“黄金之路”,而当年的初踏,终于欢欣喜乐带着禾捆回来了。

本文也试图从这幅中国美术史上的经典之作《初踏黄金路》创作过程,探求老一辈艺术家们孜孜以求的创作道路。2013年6月,我以本刊记者的身份探望了这位一直被亲切称为“焕民老师”的老领导。谈到这幅作品,他很兴奋,记忆仿佛就在当年!

记者(以下简称:记):今年1月您获得了第二届“中国美术奖•终身成就奖”。在颁奖词中有这样一句话:“把版画语言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层面”这句评价非常高,还有:“作品以深刻的精神内涵和美的品质而具有长久的穿透力,成为新中国版画艺术一座高峰”这句话很中肯,我很感动!我记得最早您是学油画的,是在四川时候才开始学版画呢还是在学校就开始了?


李焕民(以下简称:李):以前我学的油画,还是到四川才开始从事版画的,当然在中央美院的时候,我对版画比较熟悉,当时我是进步学生,李桦先生也是进步的老师,他在中央美院搞了一个“八年木刻选”展览,里头有很多解放区木刻。展览时候,有些特务就要砸这个展览会,我们一批进步同学就守在这展览会上,所以对解放区的木刻我是非常崇拜。但我自己倒没有想过我会画版画。到了四川以后,画油画的可能性没有了,因为我那时候在《新华日报》工作,《新华日报》底下有个画报社,我整天画的都是连环画,那段时间画的量也非常大,对我锻炼也非常大。我觉得一个画家能否成长,自学很重要,老师教是一回事儿,教了你没过脑子的话,过了就忘了。你自己拼命在那里学,学一点是一点。而且学呢,要能够举一反三。到了1953年进藏回来以后,李少言等在刻木刻。我就跟李少言说我也想刻木刻,他说,行啊,你刻木刻好啊,他说关键是没有板子,刻木刻得要梨木板,我说上哪儿去找梨木板?他说你到刻字的地方去找,那里有。我就跑到大街上,在一个刻图章的家里找到一张梨木板,我就买下了,就刻了《织花毯》,这是我的头一张。

记:从油画到版画转变,有障碍吗?

李:障碍没有,只有借鉴。《织花毯》为什么出名?除了人物刻画比较美之外,那个毯子的表现方法很独特。毯子的刀法在当时的木刻里面没有,我为了刻这个毯子费劲了,几种方法,包括怎么打十字线也不行,后来我突然想到了“挑”,我一点点挑出黑白,挑出阴影了,这完成了之后就拿到北京去,一些老版画家一看这个就知道版画界出现了一个好苗子。


记:感觉到油画的光影在里边。

李:对,这要原来没有油画底子,是不行的。这个促使我找到了一些新的表现方法。那时候才23岁,拿到北京展出轰动了,拿到苏联展出又轰动了,给我登了画报放大,马上大英博物馆就收藏了。你看这个手(指《织花毯》里面人物形象的手——本刊注),好多人对这个手感兴趣。


记:我觉得像雕塑一样,有厚度、有肉感,感觉有温度。

李:但是这个形象还是汉族少女穿着藏族衣服的形象,她的美还是古典主义的美,跟我后来的不一样,我后来创作的是另一种感觉。比如《祈祷和平》这张版画,这个就是埃及的斯芬克斯的味道了,这张画胆子大,半抽象了。而《织花毯》还是抒情的,古典主义的。


记:所以你到后期,风格变化就很大了。你的《驯马手》我特别喜欢,是第六届全国美展上的,那几个藏族牧民的的神情和人物的构图关系极富张力。《许云峰》这张我也特别喜欢,在简单的构图之中有无限的延伸,有深远的意境,画幅小而内涵充足,好得很。还有《攻读》,黑白灰的关系处理得极好,藏族老人的状态刻画很到位,当然,还有《初踏黄金路》,藏味浓郁!咱们就具体谈一下这张画的创作过程吧。

李:好!1953年我第一次进入藏区,开始了到藏区深入生活的过程。当时18军正在进藏,跟随部队进去以后,只能在公路上住,在兵站住,接近藏民比较困难。后来我就给当时是西康省省委写情况说明,要求挂职,这样我担任了甘孜县区委机关党委的委员,可以跟基层干部一起工作了,一干就是半年,高兴得很,兴奋。那个时间正好是5月到10月,中间就碰到秋收,我就画了不少秋收的速写。《高原峡谷》也是这一时期的作品,反映的是医疗大队进藏途中给老百姓看病的场景,后来获得了青年美展一等奖。1956年,我真正进藏,沿途从川藏公路进去。那个时侯路途很艰辛,路还没完全修好,从成都到拉萨竟然走了两个月。边走边住写生,天气呢,到那边是越来越冷,所以秋收就是越来越晚。我们正好10月份开始进去,到12月份才到达拉萨。沿途秋收场面就很多。当时还是民主改革以前,农奴制度尚未废除。农奴们秋收都是为农奴主劳作,他们劳动时没有笑容,旁边还有人看管着,怕他们偷粮食。在这种情况下,我画了不少秋收,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扬青稞》,画面中劳动人脸上都没有笑容,但是《扬青稞》有另外一种主题,它就是天人合一。1959年开始民主改革以后西藏人民们就摆脱了三大“领主”的压迫。一个就是“政教合一”,第二个是推翻了那些个坚持农奴制度的一些土司和领主,第三就是极端的“反共”的宗教人士。三大“领主”推翻之后,老百姓就解放了,把地契、人生依附卖身契等等都烧了。老百姓分得了土地、牛羊。所以在从1958年到1963年的6年间,我都在藏区深入生活。当然有的时候不是完全进藏,而是围绕着藏区边上,像什么甘孜阿坝地区,我就没离开。这时候的秋收就不一样了。


记:从初次进藏到19 63年时,前后将近有10年的时间了,这幅作品还在路上?

李:对。那个时侯的秋收,分得了土地和牛羊,是自己的,种的粮食,收获是自己的,咱们国家在少数民族地区一开始就没有收过农业税。这个不得了,这儿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几千年来第一次。老百姓们觉得很奇怪,这个过去农奴主要收走几乎是百分之九十的粮食,现在好了,全部都是自己的,而且政府还要给一定帮助。农具,无偿地给,像铁犁啊,原来是刀耕火种拿木头当犁,现在运过去很多铁犁,分给他们。另外解放军啊,基层干部啊,民兵们都帮助他们去秋收。他们高兴得不得了。我当时就被感染得很深。他们秋收完了之后晚上跳舞、唱歌、兴奋,我也在跟他们一起唱歌跳舞,我是同吃同住同劳动,从展览上我的照片上看到,那时我跟他们一起欢乐、歌唱、满足和幸福,那是多么快乐的时候!这时就有想画这种感觉的欲望,想画表现这样一个场景画面的欲望!

记:这个时候,实际上到了上世纪60年代初期就有这个想法,但是积累是很久以前。


李:是的,有对比呀,我刚才谈的就是对比,没有对比我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激情。以前的农奴制度时代的秋收,我经历了很多,农奴们惨得很。所以这次是真兴奋、高兴。但是画什么,秋收的场面多得很。因为我常去,他们也没有把我当外人,我去了以后,就找到宣传部,宣传部的人都在底下帮助老百姓秋收,我到地里去看到宣传部的干事,他一看我来了,高兴得很,大家都埋头秋收割麦子,他就丢一把镰刀给我,我拿了镰刀就跟他们一块儿劳动了。后来,割完了麦子休息的时候,他们把麦子栓到牛的身上,我觉得很有趣,这个汉族没有,汉族的是挑。我画了速写,这个是一种形象,艺术家应该特别要注意到特殊的形象。这样的速写画了不少,成不了创作,只是素材而已。地里忙回来,到了寨子里头,把粮食卸下来,然后再去拉,牦牛背就空了。空牦牛赶出去,拉着粮食的牦牛回来,都在寨子口来回穿梭。我看那一点特别热闹。我就骑在寨子门口那个木头架上画速写。空的牦牛往外挤,重的牦牛往里头挤,老百姓在喊,在吆喝,哎呀,笑,牦牛蹦。在这种欢乐的情况下,我很动心,我感觉这个好像是其他的藏族地区没有,这种欢乐的场景在这里表现得特别充分。另外还有一些,像什么秋收下来之后要把粮食晾干,他有个晾架,把粮食往架上丢,这个场景我也画了。还有就是脱粒,那时藏民们还没使用磨,他们是拉牦牛踩,转着圈踩,这个场景也很有特点,我也画了。但这些秋收场面每个都画了,都达不到我要表现的主题。我画了一大堆,拿回来请美术界的人来看,他们说,诶!你画得都挺好,生活气息很浓。我说我在那里感受到了他们“劳动是自己的,丰收的真正欢乐”,真的有一种政治口号的感觉。当时有一种政治口号,叫“砸碎千年铁锁链,一步跨千年。”这个政治口号实际上是一种诗的语言。我就跟我画画的朋友说,我想通过“秋收”来表现这种诗意的“砸碎千年铁锁链,一步跨千年”的感觉。可是,大家就觉得我说的太远了,没门儿。秋收就是秋收,怎么会“砸碎千年铁锁链”呢?这不行。我当时承认我是没有表现出来,因为我那时在情感上已完全融入藏民们的生产和生活中,创作中已经陷入生产的具体过程描写了,生产的具体过程描写就抽象不出来、上升不起来。当时我心里很苦恼,如果我画一个一般的秋收,这有什么意思?可我的感觉就是西藏人民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般的秋收场景我觉得表现不出来。就这样我在草图上磨来磨去,从1960年磨到1961年也没找到,到了1962年我还在这些稿子上转悠。突然有一天我的眼睛老盯着其中的一张草图,草图上这边是空牦牛出去,那边是重牦牛进来,其中有一个人手里拉着往前走,很抽象的一个人。我老盯着他看,我感觉这个人那么“扯”眼睛,其他的都无所谓,都是事务性的,但他不是。他是拉着走。我就慢慢想到,这条路,走这条路,我脑子就慢慢集中在这条“路”上,思考了很多。当时我是那么想的,但是许多人听了认为是瞎掰。反正我就感觉这条路已经不是真实具体的路了,它是一条历史的路,很流畅地走下来,这些人在路上走得非常地欢乐。虽然麦场到家里不过一里地,但是感觉他们走得很长,走了一千多年,走到今天,进入了新的时代。这就上升了,思想上升了。也就是说,经过两年的量变,它们在发酵、在增厚,数量在增多,现在突然一下子通了,豁然开阔,思想上升,成为质变。而这种质变呢,还是有形象依据的,它就是手里拉着牦牛,牦牛上驮着粮食,自己拉着自己的牦牛,驮着自己的粮食往前走,高高兴兴。就这个东西。这样想起来就开始觉得有门了,有门了就开始重新构图。原来那些构图都散掉不要,就是这个拉着牦牛在路上走,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谁在拉牦牛,谁在走,好,如果画老年人,可以看出新旧对比。画壮年人又是怎么样?年轻人又是怎么样?后来给人看,别人说这什么呀?送公粮?哎哟!我说怎么是送公粮呢?不是,怎么是送公粮呢?后来我就想,这个不行,就是美就行了。于是,就是把老人啊、壮年人啊,全部不要,就两个美女。

记:那个时侯是不是还有些政治概念在里面呢?

李:这个政治概念已经是背后的了。表面现象是我已经意识到这张画的主题就要“砸碎千年铁锁链,一步跨千年”。但是主题要落在点子上,这个点子必须在“解放”。就是说这个“解放”的心情,在解放的路上走。因为这种解放的心情,我个人历史上是有过的:我从“蒋管区”跑到解放区,真正到了解放区跟组织上建立关系后,组织给了我一些钱让我到华北大学去报道。那个时侯我兴奋哦,解放的大道,高兴啊,唱啊跳啊,高兴得不得了,我当时在藏区深入生活时就感觉周围这些人也是这样。收获了,高兴地唱着歌。主题有了,形象有了,现在剩下的即是如何表现。如何表现,这是艺术很重要的一点,艺术基本上是这么几个节点,第一是你的素材,第二是你的主题,第三是你所选择的形象,你创作的艺术形象。第四就是艺术表现。我的素材有了,主题也提炼出来了,形象“拉着牦牛走”也有了,那么如何艺术表现?这个就是核心,表现不好,这张画就一钱不值,因为再过几百年,后来的人看这张画,人家不一定知道“砸碎千年铁锁链,一步跨千年”以及民主改革这些历史事件。但是,这张画如果真的在艺术上成立的话,这个审美会传下去的,就跟我们现在看的一些宗教绘画,那里面宗教故事我们有时候也不了解,但是它美。希腊的神话神系谁搞得清楚,但是维纳斯,我们都知道:“美”! 这个东西,好!如何处理画面?流畅!首先是一个“S”型的流畅,这个可以定下来了。我不懂音乐,但是我喜欢唱民歌,我不是说歌剧,也不是说交响乐。说个小的歌曲,这里有这么个规律。音乐里头有“乐句”,第二个乐句跟第一个相近,第三个又跟第二个接近,然后最后收尾,一般的都是这样。中国是这样,外国也是这样,当然这个乐句本身要有特色,要没有特色人记不住,你比如说咱们举个例子,比如《吉祥三宝》,旋律很简单,但是很有特色。拉这个牦牛上面搁着很多粮食,这一个造型本身它就是一个乐句。然后第二个上头又有一个,也是拉着一头牦牛,跟着她有呼应,又是一个乐句。然后上头还有,这样就呼应起来,形成一个“S”型,所有的麦子什么的用了斑驳的刀法,就像一个合唱、一个旋律出来了。这个东西,我们在美术上还找不到词儿,只能借用音乐的词儿:“旋律”、“乐句”、“节奏”,所以这张画能够让人第一眼就看到很舒服,记得住,而且有回味。这就是艺术的生命力所在。也就是说,这张画儿有它的特殊的感染力,我也是有意识地在画它。“初踏黄金路”:藏族人民从此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那么这就要灿烂、要斑斓。所以刀法上、色彩上明亮、对比强。金黄色、大红色,掏空的空白就是胸脯,牦牛头都是几块留白,留白上的套蓝,套蓝以后的阴影等。这样的时候,让它的对比“火”到一定程度又给它“灭火”——留白。这样始终感觉到这张画虽然简洁,但很丰富。

记:简直过瘾,听您谈得我心里都痒痒的。《初踏黄金路》,二十余年前我初看此画时就被迷住了,标题更是唯美而富有诗意,画面与标题都留足了想象空间,当时如何命名的?

李:这个标题呢,当然中间就想了。我在找到头一个人,我就刻了一个女孩儿拉着一头牦牛,牦牛上有粮食,当时正好是过新年,刻了一张贺年片,就叫《初踏黄金路》,我就寄出去了。后来有个文学家给我回信,“你这个画儿很好,虽然这么简单,但是我已经感觉到了藏区的巨变,不过这个标题有点问题,‘初踏黄金路’,不通,应该叫‘踏上黄金路’。”他说,“初踏黄金路”难道还有“二踏黄金路”?后来我想了半天,我说我是想要表现“初踏黄金路”的心情,你把我这“初”字儿给弄掉了,“踏上黄金路”就太一般了,我说文法通不通我不管了,我就叫“初踏黄金路”。所以这张画呢,它的政治性很强,但是它的艺术性也很强。如果人家不了解这个政治背景也没有关系,至少人们看了这张画能感觉到很美,而且人物还不是汉族的美,是真有的“藏味儿”,是作者长期深入生活的结果。在那时候我就说,我要把我长期深入生活的,对藏族妇女的理解,都要“砸”进去,“砸”到这两个人物身上。你看形象上,屁股翘起来,是因为藏区劳动妇女经常背水,臀部就会和汉族不一样,再加上脸上表情啊,头颈间的关系啊藏味儿很浓。

记:对,她们那种精神状态特别好,三个主要人物的状态都很好,而且感觉不止这三个,感觉画面后面还隐藏着很多的人物。“初踏黄金路”这个标题取得太好了,“初踏”二字我觉得有一种很深远的意向。

李:我告诉你,找到这么一种感觉不容易。后三十年,西藏腾飞,我年纪渐大去得少了,我看了很多录像带,想画一张西藏腾飞的,可是找不到了,没有切身的感受了。


记:作品面世至今已有五十年,经时间磨砺和沉淀,依然鲜活如新,激情四射!如果要说它的政治背景,生活在这个环境中的人,知道它的背景是什么。如果放到另外一个背景里面去看,没有政治概念在里面,它在艺术方面的凸显也特别强。所以我认为,您在画这幅画的时候可能有这样的政治背景感受在里面,但是,当作品呈现在读者面前,尤其是呈现在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面前时,已完全看不出它的政治背景了。换句话说,作者在创作过程中的政治表达已完全退位于艺术表达了。由此,这幅画在美术史上的地位以及它的艺术成就自然就达到了一个高峰。

李:是的。我当时画的时候,也想过,我说这张画儿能不能留下来,它还不是那个“一步跨千年”的主题,这张画本身是否有感染力,在于它的美。如果艺术性不高,还是留不下来。艺术性高呢,大家都喜欢,就能留下来,而且这里面还有很多的学问。我看电视里有摄影家教学,《初踏黄金路》这张画也是一张构图教学作品。你不管是从哪个方面,从人物刻画上,流动感、构成等方面,挑不出什么大的毛病,还有一个,这是别人很少想到的,我这张画基本上提炼的是“以线造型”,线条有粗有细,但是基本上都是以线造型。当时我就想,你这根线,虽然是断的,但是它也是一根线。线与线之间的关系是互相连着的,画儿提炼到这种程度了,把它画成油画,就简单得多了,构图一放大,颜色一铺,该厚的地方厚,该薄的地方薄,容易得很。画成国画也行,所以到了这个时候,提炼到这种程度,超过了画种的范畴。所以当时这幅画出来之后,很多搞油画的都惊讶,版画给我颁发的“终身成就奖”里面给了我一句评语:“把版画艺术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层面”。

采访结束时,李焕民说:现在有年轻人认为“你们那代人封闭”怎么的,实际上我们那代人还是有追求的!2013年1月19日,四川省文联授予李焕民“巴蜀文艺奖•终身成就奖”;在致辞中,他说:“我应该感谢这个时代,是这个时代给了我们这代人的艺术。我们老的艺术家非常清楚未来是属于青年的,我们也非常欣喜的看到青年一代的艺术家迅速地成长起来了,他们比我们这一代人思想更加开阔,美术美学的视野更加开阔。我们这一代人为新中国美术作出了贡献,他们这一代人将为中华民族的文化复兴作出自己的贡献。我看到这些青年,他们上接我们的传统下接地气,学习外国的先进文化成果,而不当盗版者;学习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不当活化石。他们正在创作的是民族的科学的大众文化,希望寄托在青年身上。我们也相信,青年一代的艺术家,一定能够完成文化复兴的伟大任务。灿烂的未来是属于青年的。”十天后的1月29日,中国文联、中国美术家协会联合授予焕民老师“中国美术奖•终身成就奖”给予了艺术上的最高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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