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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焕民:忆初到藏区深入生活
发布时间:2016年04月05日 09:45 来源: 四川省美术家协会

 

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原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中国美术家协会顾问,政协四川省第六届常委会常委、四川省文联原党组书记、四川省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正厅级离休干部、著名美术家、国家一级美术师,李焕民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2016年4月3日19时20分在成都逝世,享年86岁。


都江堰聚源家中 (唐开奇/摄)

1951年2 月我从中央美院毕业以后就到了四川,进入四川重庆《新华日报》,在美术组。当时,在我们《新华日报》,除了报纸要插图、要写美术字、要题花,我们还出一个《大众画报》。《大众画报》发行量很大,都是直接宣传刚刚解放时党的政策的。那么,就要求我们对老百姓的生活要很熟悉,对老百姓的思想也很熟悉,对党的政策也非常熟悉,这样创作才比较贴近实际。所以就必须去深入生活,去搜集素材,那么我就下去了。  

下去后,到过内地的一些农村、工厂等。我第一次进西藏,是在1953 年和牛文同志去的。到藏族地区去呀,实际上是很苦的,如果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你会感觉是非常非常苦的。我们去了以后,当时的状况是什么呢? 1953 年的时候,和平解放西藏的协议是签了,允许我们修路进军到拉萨,但并不允许我们去改变他们的社会制度。我们在公路线上跟解放军在一起,那是社会主义的队伍,是社会主义;离开公路,一到老百姓那儿去,就是农奴制度,也就是说公路线以外,全都是农奴制度。所以,那个时候你要下乡去画画,难度很大,老百姓不理解,又害怕,不知道跟我们接触会有什么后果,他们心中无底。因为他们上头还有土司呀,这个土司到底是亲汉的、亲英的、还亲藏独的,这个都说不清楚。所以那个时候我们接触老百姓很困难,遇到亲汉的老百姓,我们去了他们还把狗拴住,让我们进去,当然这是最好的。也有一些人呢,装着没看见,我们去了,狗也不拴,那个藏獒啊,出来咬你,你简直没办法,所以呀,我感觉到藏族地区去是很困难的。  

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我们感觉单独行动这样下去不行,后来我们就跟当时西康省联系,牛文是老干部,也是高级干部,就说我们要求挂职,要有职务。当时公路修到甘孜嘛,牛文同志就在甘孜的云观区挂了一个职,职务是云观区机关党委书记,那不是区委书记;我呢,作为年轻人,就是机关党委的委员,我负责带领干部,不管是少数民族干部或是其他干部,一起学习民族政策,学习如何尊重少数民族,尊重他他们的风俗习惯,做群众的工作,解释我们的民族政策,这样我们的活动余地就比较大了,因为我们有职务了。那时候我们的政府还没有成立,政府还是他们的农奴政府、是噶厦政府,但是党组织是可以成立的,区委是可以成立的,可以发展党员。我们作为区委的干部,就有条件和当地的土司进行沟通,我们要去哪儿画画,要找什么人,土司就可以在中间协调,这样我们才活动开来。53 年这次去那儿,由于我们挂了职,所以那次去基本上还是安全的。  

1956年10 月,我们又一次去西藏,那时候已经开始有叛乱了。我们当时乘的汽车是军队上的汽车,从成都出发走康藏公路到拉萨。自然条件简直就不用说了,恶劣得不得了,泥石流、塌方呀随处可见。更严重的是放冷枪,当时是军队保护着我们进藏,前面是机枪架在大卡车的车顶上,后面是几个战士持着冲锋枪警戒,我们在中间,在篷子里头,整个汽车里头全都是武器,手榴弹什么的,我们就坐在弹药箱上面。当时我们就是这样的情况下进去的,花了两个月时间才到拉萨,一路上太麻烦了,中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艰难险阻。  

当时因为建军20 周年要搞一个大型画展,所以由总政组织了一个中校叫艾颜,还有牛文、我、马长力,这几个人进去的。到了拉萨过的元旦,在日喀则地区活动了两个月,当时天气是冷得不得了,那是春节前,我们住的是帐篷,晚上睡觉的时候,自己带的被子根本御不了寒,就把皮大衣穿好了,外面再用被子裹上,然后再拿围脖围上,帽子也戴上,最后拿绳子绑起来。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帽子上毛的四周全都是冰,出的气全都变成冰了,非常的艰苦。  

到了1957年的2 月,由于武装叛乱活动猖獗,不断升级,已经把拉萨包围起来了,军队就通知我们撤出拉萨。他们派了一辆军用卡车、两个司机、四桶汽油,送牛文、我和马长力三人,艾颜先前已经坐军用飞机走了。因为当时康藏路已经打起来了,我们这五个人就走青藏公路回川。那个天气冷呀冷得不得了,刚上唐古拉山汽车就“轰轰”不行了,就下来铲雪,我们走的时候带了很多路上防滑和取暖用的木材,就在木材上倒上汽油生火化雪,再把化的水倒在汽车发动机上面,在这个化雪、倒水的过程当中,汽车水箱里的水又结成冰疙瘩了,又得要用火来化水箱里的冰。当时风大到什么程度呀?我们烧火的时候,火苗被风吹到三公尺以外。就这样一点一点烧、一点一点走。  

好不容易走到唐古拉山山顶上,完了,汽车彻底完了,汽缸床也冲了,车也没电了。嗨!只有在山顶上,海拔至少在5500 米。尽管我们三个人都穿着大衣,盖上被子睡在车上,但还是冻得直打抖,抖啊抖,甚至抖得汽车也“吱吱”的响,就这样抖了一个通夜。第二天早上,有太阳,他们已经不能下车了,牛文也病了,那时候就我身体还好点。我就下车去,周围到处是白雪,雪下到深沟里就变平了,哪里是公路,哪里是沟已经很难辨认了,没法走了。  

现在想来,当时真是危险得很。后来,我就听见有人劈劈柴的声音,就去找到那个劈柴的解放军,我问他“怎么在这劈劈柴?”他说“你看嘛,我们的汽车掉到山沟沟里去了,我们在等待救援。”我说“你们在哪儿住呀?”他就给我带到他们自己挖的一个雪洞,那个雪厚得不得了啊,在那个雪洞里面拐来拐去拐了三个弯才到他们住的里面,他们把汽车上带的木板浇上汽油在雪洞里烧火取暖。后来我跑到我们车上拿了一些馒头,拿茶缸子化了点儿雪,再在火里面烧化,把馒头烤热,因为那馒头已经被冻得像石头一样硬了,咬不动,咬半天才能咬一点面儿下来。然后又用雪化了一些开水,倒上糖,我就赶快端回来,他们每人吃一点、喝一点,就这么将就着。  

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来了一个车队,大概有三、四辆车,我们就求援了,请他们用钢绳把我们这个车子拖下去,他们说他们没带钢绳。我看到翻在山沟底下的车上有钢绳,我就下到山谷里去把钢绳捡上来。冷到什么程度,我诉你,我戴的是皮手套,到下面解钢绳时,戴着皮手套是解不开的,我把皮手套脱掉一摸那个钢绳呀,手被粘住了,我一扯,手上一大片皮被扯下来,全部都是血,没办法,又把手套戴上,好不容易把钢绳弄下来。不弄下来命也是没了,弄下来,那个钢绳又重得不得了了,我就背着钢绳往上爬,哎……,那个真要命,用了很久终于把钢绳弄了上来。弄上来之后,又把我们的车栓在他们的车上,奇怪得很呐,到现在我都还没弄明白,人家的车在前面走,我们的车就是不跟着走,就“咕咕……”的叫,屁股就往县崖这边挪。“噢”,得赶快停下来,好多人又来把我们的车推正,挂上钢绳再拉,还是一样的,它就是不往前走。他们就说“你这个车是没办法拖,这样好不好,我们下去之后,到了兵站,我们跟兵站联系,就说山上有几个画家,等待救援,让他们来想办法?”就这样,他们就下去了。走了之后呀,我们又在那儿呆了一个晚上。我们当时想啊,汽车是国家财产,我们走了感觉就对不住国家,所以还是希望人车一起走。第二天,又来了一个车队,那时候我们的人已经就不行了。那车队看我们的样子,“不行,你们把汽车扔了,赶快跟我们下去,救人要紧!”他们说。我们还是想把车带下去,又把钢绳套在他们车上,那时候天已经黑了,车子开着灯。这时候牛文从我们车了下来,上他们那个车的时候要经过那个钢绳,前面的车一拉,钢绳“嘣”的一下就弹起来了,正好打在牛文的胯下,他一下子就倒在地上了。哎呀,我们就赶快救人,把他救到司机台让他慢慢地缓过来。我们的车还是没法拉走,只好把行李全部搬到他们的车上来,公家的车就等于把它扔在那儿了。  

到了兵站以后,兵站很重视,给我们烧好了姜汤、安排住处,这个住处就是在地下挖一个深坑,坑上面架一些木头,木头上面再盖上部队用的帆布,帆布上面再压很多石头。当时就感觉这是很好的住处了。我们喝了姜汤,吃点东西就睡觉了。哪晓得半夜狂风来了,飞沙走石,一下子就把上面的盖子掀走了,我们也就露天了。牛文就大喊:“李焕民,你怎么样?”我也大声回答说“我还活着呢。”他叫我们干脆挤在一起,我们三个人就赶快挤到一块。嗨……,一直耗到天亮,才搬到另外一个地窝里头。就这样一站一站的,经过两个月才回到兰州。  

这次我们去画了几个月的画,每个人都有好几百张画,速写、人像、风景呀。在最苦的时候,牛文也开过玩笑:“算了,就这样了,人是回不去了,但是作品还在,盼着将来能够开个遗作展览会就不错了!”我们还算幸运的,活着回来了。以后又去了好多次,在西藏自治区成立的时候,牛文、达瓦和我又去了。  

我们到藏区去,除了刚去时有关单位接待我们住两天宾馆,其它的时候都是跟老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吃在一起,睡就睡在帐篷里面的地上的,到藏民家里也睡地上,或住在老百姓的库房里面,没有睡过床,生活非常俭朴。也就是跟着延安精神去深入生活,真正是跟老百姓打成一片的。

材料来自《四川美术》2 009 年第10 期(总第120 期)访谈文章:《牛文是幸福的——专访著名版画家李焕民先生》,采访人:唐开奇。本文有删减。


50年代期间多次深入川西甘孜、阿坝藏族自治区牧区体验生活(右二)


50 年代在草地体验生活住在牧民帐篷里


1953 年在甘孜县体验生活

 

1953年李焕民(右一)和牛文在甘孜草原深入生活


1956 年在喜玛拉雅山脉写生


1965 年汽车坏在唐古拉山


1965年在西藏深入生活


1975 年在藏北写生


《四川美术》编辑部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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